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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讽刺。讽刺了今政,讽刺了房朝辞,更是让在座的人都觉得脸上隐隐有点疼。在国破的现在,他们还在这里“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好像确实不太合适。

    展豁然是第一个站出来表达不满的:“简直不知所谓!”

    “我还没说你沽名钓誉呢!”林生觉得所有人都很虚伪,包括人人称颂的房朝辞。他有这个空搞雅集,不如多费些心思想想怎么救国救世。

    其实这也算是一种道德绑架了。总不能国家出事了,大家就只能顾着忧愁,其他什么都不能在做了,对吧?而且,不是忧愁的人就一定能做出什么,也不是还笑着的人就一定做不出什么。在艰难险阻之时,还能笑着带动气氛,令所有人振奋,这难道不是一种贡献吗?自古还有歌舞劳军呢。

    “我沽名钓誉?”展豁然彻底炸了,“我沽名钓誉?我在朝堂上差点被那群老爷子骂死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我因为赞同房朝辞的上书,被我爹赶出来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场面随着展豁然的话,瞬间炸开了。

    “上书?”

    “什么上书?”

    “可是最近建议换都一事?”

    谢介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自己那日和房朝辞的抱怨,不怪他自作多情,谁在这种时候都不可能不想到自己,他侧头看着房朝辞,认真道:“不要骗我,你做了什么?”

    仔细想想,今日雅集上来的大多都是年轻人,辈分最高的是南子我,要么就是淡泊名利不怎么沾朝政的真.名士。而真正当朝掌权派的官员,几乎都只是送了礼,或者派子弟前来,大多看的还是谢介的面子。这其实就是一个信号,一个文臣集团在敲打房朝辞的信号。

    “我没做什么啊。”房朝辞笑了笑,还是那么从容,仿佛任何事对于他来说都不叫事,“真的。我只是做了我觉得我应该做的。”

    雅集上还有人在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快速分享着他们所知的八卦。

    “我听说最后还是决定不定都江左了啊。”

    “那去哪里?雍畿?”

    “咱们还能回去?”

    还能回去?谢介总觉得这是个很奇怪的说法,他的脑海里隐隐约约浮现起了多日前去天宁万寿的一幕幕,好像有什么谜底已经就摆在他的眼神,只差临门一脚了。

    然后,谢介就被打断了。

    “江左只会是行在,永远不会成为帝都。”展豁然嘲讽的看了一眼那自以为是的诗,诗里已经直接把江左叫为帝都了,“我不知道这位林兄是怎么想的,但至少在我心中,我展豁然的首都永远只会是雍畿!”

    “好!”不知道谁起头,叫了一声好,整个场面都因为展豁然的话而热烈了起来。

    谢介却还在慢慢咀嚼着展豁然之前的话,江左只是行在。

    “行在”,出自《史记》,意思就是天子所在的地方,也可以理解为官家巡行所到之地。

    说是自欺欺人也好,说是雄心大志也罢,反正当房朝辞在朝堂上这么偷换概念的提出来之后,还真没有一个大臣敢再反对。他们甚至难得有了一二读书人的清高风骨,觉得房朝辞说的也对,打死不能承认江左就是首都啊,他们的首都在雍畿,能不能拿回来是一回事,但想不想拿,这种态度是必须表现出来的!

    至少能够给天下百姓,特别是生活在沦陷区的百姓,传递一个信号:

    我泱泱大国永不妥协!

    不过,虽然心里赞同房朝辞,但这些真正的大佬对于房朝辞之前不声不响、之后连个气也不通一下就搞了个大事情的做法还是很生气的,觉得这是不被后辈尊重了。必须要给房朝辞一个教训,让他明白明白什么叫天高地厚!

    “别担心。”房朝辞再次对谢介道。

    谢介怎么可能不担心。房朝辞突然来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再没有比他更清楚的,这人、这人怎么会这么热枕呢?谢介更加惶恐了。

    “我不是谦逊,也不是以退为进,是真的没事。”若房朝辞想,他可以让谢介一直心怀愧疚的承这份情,可是他不想,所以他把这件事掰开了、揉碎了的全部小声说给了谢介听,“爱之深,责之切,你懂吗?”

    正是大佬们对房朝辞这个刚刚冒头的后辈看重,才有了敲打,想让他明白游戏规则。若他们不看好房朝辞,那就是直接出手把自作主张的小人物碾死了。又哪里会给房朝辞蹦跶到今天的机会。

    “如果知道是要比这样的诗,那我这里也有一首,不如请大家来一起品品啊。”展豁然嘲讽的明显还不解恨,开始用实力碾压了。

    “山外青山楼外楼,南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江州作雍州*。”

    两诗都是讽刺如今局势的,可口水诗和真正的诗这么放在一起两相对比,还是能够立分高下的。林生毕竟作诗的时间太短,没办法斟酌字句,他的诗独特在他说了大家都不敢说、却又想要说的话,但若有另外一首同样的、可是不管是意境还是词句都更优美的诗出现,他的诗也就不算什么了。

    “妙啊。”

    “真是、真是……”

    “不知这诗是何人所作?”

    整个场面都因为展豁然口中的诗而炸开了,到底是读书人,对好诗好句有一种天然的好感。

    展豁然不着痕迹朝房朝辞的方向看了一眼,房朝辞摇摇头,他只能在心中叹了句果然如此后才道:“这是一首写在寺庙墙上的题墙诗,我也不知道作者是谁。是房兄看到后告诉我的,我在房兄于朝堂上书后,便也顺势奏了上去。”

    也因此,展豁然才把他爹给气了个好歹。房朝辞第一个说,而且说的很委婉,大佬对房朝辞虽然生气,却也是气这个有能力的后辈做事还不够周全,有点怒其不争,想要好好教导的意思在。但展豁然这个就是赤-裸裸的嘲讽了,尖锐又心酸,还是跟在房朝辞后面说的,怎么看都只是个小弟的角色,能不让他爹生气嘛。

    可其实展豁然根本不介意这些,他想走的是路线和他爹想让他走的有不小的偏差。

    “朝上的事情本不该随便拿来诉说,但今日被人这般冤枉,我这个暴脾气受不了,还请原谅我的耿直。”

    好的坏的,都让展豁然一个人说完了。

    这还不算,展豁然说完之后就直直的看向了真正的始作俑者张独的方向:“不知道张郎如何指教啊?真正做事的人,未必有那个功夫把自己做的每一桩每一件事都嚷嚷的天下皆知。反倒是有些人,口号喊的比谁都响,却只光说不做,毫无用处!”

    林生只是连带的,却已经被展豁然说的羞愧难当,他只是一介儒生,学问高,却还没有入朝,不知道这些事情再所难免。可一想到自己冤枉了好人,还在一旁洋洋得意,就觉得自己是井底之蛙,很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独……还不够资格上朝,对朝堂上的事情也知道的不多,他虽然也跟着林生一起道了歉,但内心是怎么想的,就没人能够知道了。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总体来说,这一天的雅集举办的还是很成功的,要美食有美食,要赛诗有赛诗,结尾还有一个十分深刻的爱国教育。

    人人都与有荣焉,觉得这势必又会是一个西园雅集。

    反倒是谢介在宴会最后的一段时间里略显沉默,也不抱着了飞练,也不喂二爷了,只是半出神的坐在那里,他好像终于想明白了什么。

    房朝辞对谢介的每一个情感都是能够察觉到的,所以宴会刚结束,他就早早的打发走了展豁然。展豁然气的恨不能跳起来和房朝辞打一架,有这么做朋友的吗?

    “我给你留了一个院子,住不住?”房朝辞还记得展豁然的话,他被他爹赶出来了。

    “嘿,我就知道还是你够义气,我当然住啊,你这里可比我家离行宫近多了。”展豁然转怒为喜,也没和房朝辞客气,直奔了房宅后面的院子,没再去管房朝辞到底要做什么。

    夕阳落下,华灯初上,整座房宅就只剩下了谢介和房朝辞两个主人。

    还是那一深一浅的绿色长衫,还是那座能与谢府对称的水榭。

    谢介问房朝辞:“你老实告诉我,雍畿到底怎么了。”

    “蛮人入京了。”房朝辞斟酌许久,都不知道该如何把信息量极大的事情说完,好让谢介接受。他只能尽可能的简洁,让谢介明白个大致框架。

    就在谢介被天石砸昏过去之后,大长公主急了,不管不顾的非要拉着神宗回江左亲自探看。

    神宗很怕他的大女兄,这是人所共知的,所以哪怕大长公主的要求很荒唐,神宗最终也还是轻车从简的随着大长公主启程前往了江左。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圣驾前脚刚带着大部分朝臣离京,蛮人后脚就突袭而至,攻破了雍畿。

    神宗和大长公主当时已经快要到应天府(南京)了,忽闻噩耗,只能在仓促间摆开防御,勉力对付追至应天的蛮人。

    因有文帝血洒战场的历史教训,迫于群臣的舆论压力,神宗并没有守在应天,而是狼狈渡江,途径扬州、镇江府,一路到了江左。

    “我娘呢?”谢介眼下最关心的只可能是他唯一的亲人。

    “殿下不肯离开应天,她重新挂帅了,也是因为有殿下力挽狂澜,阻止了蛮人一次又一次的南攻,才让圣驾在江左稳定了下来。”房朝辞一五一十都说了。这种时候不说也没有办法,反倒是白白让谢介着急,不如说个清楚。

    大长公主其实中途是回来过一次的,只是那个时候谢介还没醒,前线又战事吃紧,她不得不忍痛告别沉睡中的儿子,再一次返回了应天。

    简单来说,谢介当初一睁开眼时便需要面对“京都没了,皇帝跑了,他娘再次上战场”的噩耗。

    荧惑守心,国之将亡,古人诚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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