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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城和我一起下山。我们要赶往骊山,目的是

    考古。将出远门,吝啬的师傅终于一人给添置了一件衣裳。蓝不溜丢灰了吧唧的,够硬很厚贼沉又有点弹性。转脸看看晴风的脸色也是诧异不迭,不由又一乐,这小子,也不乐意穿这么奇怪的衣服呢。师傅瞧出端倪,很认真地表白:“徒弟,这是从千里之外的西域运来的泊来货,价格昂贵,质地坚挺,极具实用价值,师傅都没舍得做一件。此次路途遥远,不便携带身外之物,这件衣服既能抵御风寒,又不易被利器刺穿,堪称衣中上品。切莫自以为是,不知好歹,辜负了为师的一番心意。喏,天不早了,快快起程吧。一路要互相照应,小心才是。”恋恋不舍地出了大门,我频频回头,师傅在门里,一动不动,似有所悟。我终于按奈不住,扑将回去,附口到师傅耳边,悄悄说道:“师傅,你送我们的叫什么衣服?”师傅的脸色由激动刷地阴沉下来,没好气地“牛仔服。去吧。”“哦。谢谢师傅。”我返身大步追赶晴风去了。咦,师傅怎么晴转多云了,啧啧,他一定是满怀激动地以为我要说什么感恩戴德,舍不得他的话呢。毕竟认识二十年了,从没离开那么久。想到这里,我不禁恨自己不开窍,没说些好话宽慰师傅,我再一回头,用力地朝远处大喊“师傅,保重。”我隐隐地看到师傅虽背着身,却全身一凛。他一定听见了。我不由眼中一热。顾着打招呼告别,还没热完,一不留神,脚下不稳,狠狠地朝晴风栽将过去,然后就听见晴风火辣辣的嚎叫。我躺在肉垫子上,对面是天,我得好好鞭策他“师兄,你也忒没定力了吧。叫,过分的是你叫的太难听了。要咩咩地叫,或者喵喵地叫,那才优美呀,才和如此美丽的山中景致相配。”晴风快要气疯了,当务之急,他得先从我身下爬出来。

    一路还算太平,没人招惹我们。走过了一个个市井,我才知道南方和北方真的非常不同。南方的饭菜精致考究,我喜欢闻荷叶清香的味道,晴风很喜欢吃层层荷叶包裹的叫花鸡。我喜欢江南女子柔糯甜腻的嗓音和苏州评弹,晴风则实际的多,他会和旅店的小二狂砍住宿的价钱。南方的山水美如诗画,却是隽永小巧。我喜欢瘦镂皱透的西湖石,可惜暂时无法邮寄,晴风细长的眼喜欢迷起来瞧勾栏瓦肆里的女校书。“有那么好看吗,晴风?”我顺着他的眼线无意地望将过去,差点没歪倒,真真后面一仙女,前面一夜叉。我看看晴风,再看看美女,忍不住笑得要背过气去。晴风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目视前方,稳稳慢慢地自美女身边飘过,这时,拉在后面的我有了惊人的发现,美女自发现晴风这等尤物经过,便再也拔不开眼,痴痴地望着意中人飘逸的身形,双手绞着一块猩红色的手帕,双颊飞花,生出一点可爱北方很少吃米,点心却不少。什么蝴蝶酥、杏仁酥、云切糕、狗不理,一路下来吃得我和晴风盆满钵满,腹中受用的很。北方的山大水阔,女子多高挑,男子豪爽,说起话来无比的嘹亮。人皮实天气更皮实,北方的冬天冷得毫不含糊。风刀霜剑严相逼呀,晴风建议喝酒取暖,他随手点了一家酒舍,谁料好一通折腾。才干了两坛烧刀子,三坛上好女儿红,还有一坛不知什么酒他就给撂倒了。我琢磨着是给这不知名的酒闹的,他的酒量我知道,以前喝多少都没事呀。我一手按剑,一手抄过小二,舌头也捋不太清,顺势就摇晃着问:“什么酒?这么厉害,放倒,咱兄弟俩。”小二颤颤惊惊“回,回爷,景阳岗特酿,叫三碗不过岗”夜黑风高的敢情没看清楚,已经到了山东境地。小二你早说呀,今天可苦了去了。扑通

    眼没闲着,兜了几打几打的翘楚名伶,却一直在急急地赶路。“快到陕西境地了,”晴风拿着地图,青葱长指顺图而左“若是不歇脚,三五时辰就到了。”终于要到了吗,可怜我一身背的净是家伙什,累啊。“师兄,清理一下宝贝再走吧。”“也好。”师傅不让多带衣服,一古脑儿都塞了些什么呀,整整两大包。罗盘、银子、地图、风向标、金创药、压缩饼干、山参、苦丁茶、蚊香、草鞋、老牛皮鞋、迷魂散、烟雾弹、小号铲、中号铲、小号刷子、中号刷子、手帕、去污粉都不敢数下去,再数真该背不动了。哦,还有一人一块生姜大小的古玉印章。温润嫩滑,我的和晴风的合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字,篆书——秦。师傅特意叮嘱过小心保管好这东西,说它也许在将来关乎我和晴风的生四。没有那么恐怖吧,师傅真够骇人的。那就小心了。歇了一程,重又上路。老远地,就听到了原汁原味浓郁憨厚的秦腔秦调。一个裹着头巾,穿着羊皮夹袄的老陕兴高采烈地手持鞭子,赶着羊群渐渐靠近。他们游走在漫黄的土地上似乎是一卷游移的画。晴风手暗地里一拦,低声说“师弟,似乎不对,假装散漫,要小心。”我们两个就慢慢地溜达着,双方距离渐小。擦肩而过,十米,二十米,忽地一阵疾风掠过,魂门一痛,我大喊“师兄”便跌倒在地,师兄也应声而倒。赶羊人疾步回转,未及查我们生死,晴风便一飞而起,将他的一醉飘仙剑抖出,一招剑尖已直抵那人人迎,尚未问话,那人先自趁势而终。一具尸首,是问不出什么的。查看他周身,除了够普通的暗器,也并无线索。这是一路来遇到的第一次挑衅,似乎嫌结束的快了点。同时,经过实践证明师傅给的衣服真是好东西,简直就是软猬甲,刀枪不入。

    在路上,继续。晴风深吸了一口气,神情严肃。“晴城,离真相越近一分,危险便欲多一成,你可怕了?”我怕了?仰天,哈哈大笑,复又耸肩“无所谓。吴晴城豪气直逼三皇五帝,当年皇帝战蚩尤,也想助阵,可惜英雄气短,生不逢时,惟有遗恨千古。对了,晴风,你说走榆林好还是走岐山好,你说你标致还是米脂的婆姨标致?”不容我说完,晴风手又暗地里一拦我,难道远处?我警觉地嘹望起来,只听他低声说:“榆林。”榆林是个好地方,地肥牛羊壮,因为它有大漠,有高山,有碧溪,有浅滩,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怪不得师傅要我们千里迢迢地流窜到陕西,昔时的秦地考古,真是太有眼光了。看看那里出土过什么,银勺、铜盘、瓦罐、剑簇、车马、兵俑,刺绣、拓碑、字画、佩饰、家具、骨头我扒拉着手指,卖弄在藏书楼里做足的功课。晴风根本不屑,我知道的他都知道,我不知道的他也知道,比如晴风告诉我:“弟弟,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接下一句是什么?嘿嘿,映日荷花别样红”说说笑笑,也无歹人,转眼之间,已到了传说中的临潼。今时的临潼丝毫不逊往日,朱雀玄武的大户门庭光鲜,布衣走卒的交易红红火火,贔(bi)屃(xi)安静地趴着负碑,颐养着百年孤独。原以为因陕西盛产黄天厚土,身上容易落灰,老老小小的才爱洗澡,享受过才知道,是温泉水太好,滑滑的,柔柔的,弄得皮肤象牛奶一样。晴风泡了三个时辰还没出来,忒腻歪了点。等他那会,稍带着想了想玄宗家的贵妃,这么好的水质,怎能洗不出个腴风流啊,海棠汤?

    “晴城,给我口袋。”我个就在澡堂对面食馆的长条凳子上,边美美地喝着新鲜的羊肉汤,边将那硕大的馍掐成绿豆大小。听晴风这话,只当开玩笑,不予理会。半晌,没动静,再见晴风,脸色煞白,平日里镇静的做派不知跑到何方,才知不是做戏。咯噔,印章,糟糕,本近在咫尺,却终要失之交臂,难道,这次难道真的功亏一篑?我几将按奈不住,要冲出去,晴风一把掳住我,银牙咬碎,指骨铮铮“印章被窃,兴许能抢回来,可怕的是竟没发觉谁有如此好的功夫从吴门大弟子手里拿走东西如取囊中之物,易如反掌。”说出这一层,我不禁一怔。一切,并不简单。敌明我暗。情势紧迫,独独当务之急不在于此,银子没了,这顿肯定要赊帐,店伙计藏在掌柜的身后,怯怯地挪到我俩三步之外,瞅瞅两柄剑鞘,仍心尤不四地结算饭钱三日后,揣着几个大饼和一盒羊油,我和晴风在掌柜和全体店员的欢送声中离去。吴门的声名果然显赫,江湖豪侠未免振聋发聩,泼辣散人更是怵之不已。而实际上,我们并没有暴露身份,这趟任务隐秘,不想竟有暴露,已经麻烦重重,伤人脑筋。真相是晴风把我口袋里的苦丁茶和压缩饼干送给他们抵债,竟被奉为上宾。到底是南北货渠不通,这普通倒成了稀罕物,也好,既然硬被挽留,就在店家食宿三日,也好回想来龙去脉,计划后事。

    接连几天,晴风一直低头走路,极少说话,我反反复复地想,为什么一路安好,偏偏在就要靠近核心的时候频频出事。来人无声无影,显然功夫不在我俩之下,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用偷这样不入流的手段,而不干脆正面交手。此人究竟归属何门何派。晴风包内尽是杂物,窃取之人用意无非直指印章。印章尚有一半在我手,他们是否还会再次行动。两次偷袭,是否一伙人,看手法,不象,否则为何两次派的人出手竟有如此大的差异,前一个不堪一击,后者却深不可测。这印章到底有何用还是边想边做。临潼城并不大,这几日,我们在城里晃来晃去,无非想诱敌出洞,他们不可能不现身,为了这半方印章,他们不可能放弃连日经营的煞费苦心。我们,此时就是活蹦乱跳的饵。三日、四日第七日的正午,范围扩大到了城郊的一大片碑林里,游转在一块块青灰肃穆的石碑之间,半个鬼影也没有,事情丝毫没有进展,我简直要赶上晴风的名字,大晴天里也想发疯,晴风日日在想,状况也好不到哪去。仰天是郁郁繁盛的高大树木,遮天蔽日,只透进少许光线。我都打算着,大不了一辈子留在这,虽不成功,当然也未必成仁,只是绝不叫歹人得逞。正想时,我的右肩一冷,倏忽间觉得身边一团白影,我来不及反应,包便被人夺去。晴风也是一愣,未及抵抗,白影纵身,两柄剑几乎同时被掠,动作快得惊人。心下大骇,将欲兜头打探来人颜面,颈上一凉,我和晴风均在方寸之间被挟,才知果真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静,还是静。约略四分之一时辰的光景,穴道终于冲开,我和晴风互相打量,大家尚且无恙。来人踪迹不明,晴风惊喜地发现两枚印章和包袱都在,脚下还躺着一封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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